汐见川,上游。
绯玉丸的手中握着比自己还高的木棍,她的耳朵轻轻的抖动,全神贯注的目光穿透了水面,敏捷的一挥,晒一晒又是一条小鱼干的收获。
“唔...舰长你吃...”
她将小鱼捧了起来,水面倒映着她小小的身体,可越是如此,她的情绪就越发低落,模糊的身影坐在岸边,在她的身旁,但她偏过头却没有见到任何人。
第六句忠告,你将在血泊中绽开笑容。
“律者啊..倘若你的眼睛在经历过这些后依然清澈,第七句就是我对你最衷心的祝福。”
“你会用至多十年的时间去证明你的善良是在折磨自己,我给你体验绝望的机会,因为你跟对了也跟错了人。”
在幻境中,火禽张开双翼环绕着符华,可她最终还是放过了自己,她用力摇晃着脑袋不去想那些不可能发生的事。
“我...我才不会相信你,我怎么可能会亲手杀死舰长?绝对不可能的事!”
“一定是你错了。”
———————
当我回到宿舍时,她们整整齐齐的坐在沙发上等我,少了个人...我捏起胸口的十字架后感受到了依在樱花树下熟睡的小家伙,她将吼姆抱在怀里乖巧的合着眼睛。
“舰长。”
我听到了布洛妮娅的声音,茶几已经被收拾干净,但两页摊开的白纸勾起了我的注意。
“唔...同居女孩名节保护条约?”
看了半晌愣是没想出这是什么,没来的及细看就被一只手捏住一角抢了回去,我的视线也随之停在了布洛妮娅身上。
“因为考虑到舰长的理智可能会因为经不起诱惑而丧失,所以必须通过某些法律程序来对舰长的变态行为做出限制。”
这种怪怪的法庭的仪式感,我索性直接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她们的对面听候发落。
“舰长不可以随意摸除了手以外的其它部位,对家里所有女孩子适用,舰长不可以偷...偷袭,呜...”
她目无表情的宣读着,但她与我对视之后立刻就低了下去,声音却越发细小,在将自己的小脸烧红之际,她将协议用力的双手扯紧展平凑到了我的脸上,紧闭着眼睛偏过头。
“舰..舰长自己看!不许念出来,然后签上自己的名字,布洛妮娅要去肝任务了!”
她的身体有些僵硬地站了起来,十分不协调的一步步踏上楼梯,如果我现在喊住她,我觉得她一定会系统短路。
芽衣正抱着未孵化的人偶箱,在发现负责审判舰长的主力战败后急忙左顾右盼,只看到了发呆的琪亚娜。
“我,我还要写作业。”
她匆忙起身,有种一步跨两个台阶的意味,我看了一眼没反应的琪亚娜,低头审视着这几行娟秀的小字。
唔..不许和女孩子睡一张床,不许给女孩子梳头,刷牙,洗澡,不许让女孩子跨坐在腿上,不许两人喝一份饮料,不可以随便摸,也不可以做奇怪的事情..
“唔....”
布洛妮娅的保护协议让我有些哭笑不得,宣誓主权似的,但四个指印里最娇小的那个一定是白羽,我下意识看向了琪亚娜的怀抱,白羽正向我眨着眼睛一脸无辜。
“因为我觉得她们说的都对。”
“.......”
我唯一好奇的就是琪亚娜的状态,不去学习很正常,沙发上可以安静的坐上一天就超出了常理。
“琪亚娜有什么打算么?”
她时时刻刻都在走神,有些紧张的摸着白羽的头顶。
“啊?还...还没有。”
没有其余的话题可以续接,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。
“.......”
——————
静静的坐在树荫下六个小时后,有很轻的动静从她的背后接近,她没有理会,她知道这里有身手敏捷的兔子。然而...
“捉住你啦。”
“呀啊!!”
不知轻重的力量瞬间将她扑住搂进了怀里,突然闯入耳中的声音使她吓得耳朵和尾巴都竖了起来,她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,自己已经躺在了柔软的垫子上。
“大姐你...诶?”
有些意外的收住了口,如果不是那樱花一样漂亮的粉色眼睛,她一定会认错人,有两只手掌将她捧在腰侧举了起来,低下头就看到了一张满含笑意的脸。
“绯玉丸怎么会在这里?”
“你...你认错了,我是飞鱼丸,大姐你回来啦?”
凛从草地上坐起身将她放在腿上,但很快她就确信的将绯玉丸凑在脸侧开心的蹭了蹭,或许是身体柔弱的缘故,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细嫩。
“你是绯玉丸,虽然你们都一样,但你就是绯玉丸。”
绯玉丸头发上坠饰的樱花结是自己亲手做的,当然不可能认错。
“为什么凛会在这里?”
绯玉丸被拥进了软乎乎的怀里,又舒适又温暖,但她的心情却很烦躁...她一点也不想看见她,可是凛却突然紧张了起来,她四下张望着,直到找不见熟悉的身影才放下心,小声的为自己辩解着。
“凛是偷跑出来的,只要凛走一段路休息一下就没有问题,凛还带了一个饭团。”
一想到卡莲姐姐又会将自己捉住抱回去,她就挂上了忧心忡忡的表情,用力的摇了摇头,她将小木盒从地面上捡起打开。
“把肉松给绯玉丸吃。”
“......”
这个已经凉掉的饭团让绯玉丸不知所措,她呆了很久才反应过来,这个软弱到无法走路的女孩对她一直都很好,但也最使她厌恶,凛的存在时刻提醒着她的外人身份。
“绯玉丸和凛一起回家吧,凛学会梳头发了,卡莲姐姐的麻花辫就是凛做的,凛在行脚商人那里给绯玉丸买了一件用粉色丝带编织的衣服。”
“我...我不想回去。”
她想起了神社里的大姐,还有美味的油豆腐,可一想到自己的处境,她就没有了任何念头。
“你自己回去吧。”
她挣脱了怀抱,向着远处的旷野离开,她一分钟也不想见到这个女孩。
“绯玉丸等等我,我想陪着你玩,呀啊!”
“.......”
绯玉丸在第二棵树旁停了下来,她听到了一声伴随着惊呼的闷响,摔倒了?她本想就这么转身离开,可如果将凛一个人留在这里..
“唉...”
她的身形在很短的时间内拉长,一蓬白烟爆开后恢复了正常身形,她快步折回在凛的身旁跪坐下去。
“一推就倒的身体,你跑出来只会添麻烦啦。”
绯玉丸捏住了她的一只手腕将她的身体扳起,长期不运动的手感,软绵绵的就像一团棉花,小心的用手为凛揭去眼泪,在她头顶轻轻摸了摸。
“你那么娇气...大姐为什么会这样疼你啊。”
连绯玉丸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,可得到的回应却让她为之一滞。
“姐姐说...这是因果,姐姐分走了凛的健康,所以姐姐会照顾凛一辈子。”
“.......”
绯玉丸呆呆的注视着她,很久才回过神,将凛横抱在身前准备将她送回家,可一只按在头顶的手掌却使她浑身一振。
“小狐狸想什么呢?”
臭着一张脸,还将一只小姑娘抱在怀里,我总觉得她心情不太好,倒是凛居然还记得我..乖巧的向我不停摆手吸引注意。
“哥哥回来啦?”
她从绯玉丸怀里挣出来向我用力一扑,在摔倒前被我及时接住,我顺手在她的小脸上捏了捏,依然是那种柔弱的温顺感,也没有长高,抱起来软软的。
“舰,舰长怎么来啦?”
绯玉丸的变化很快,浮躁的感觉消失了,甚至有种惊喜的意味,我将视线转向了高高的果树,先前有只白毛静静地坐在上面,联系到一个人偷跑出来的凛,也不算什么稀奇事。
卡莲很自然的落在地上向我打了声招呼,她并邀请我一起回神社,但这不是我来的目的。
“舰长如果饿了就早点回来。”
她相信我不会迷路,于是她将凛抱进了怀中几个闪身就失去了踪迹,只剩下了站在我身侧的绯玉丸。
逐渐安静的气氛使我将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,我很纠结,也想了很多个理由,但又一个一个的剔除。
“绯玉丸,我决定回神州了,但我想要带上你。”
没有给出任何解释,我将手掌按在了她的头顶抚摸着,期待她的反应...我希望她拒绝,虽然她可以成为很好的助力,但毕竟过于危险。
可她却从未愧对我。
“.......”
“神...州...是舰长的祖国对吗?那舰长什么时候回来?”
她的眼底倒映着我的影子,丝毫不明白我的想法,这份天真的疑惑就像个普通的小女孩。
“在神州休整一段时间,然后成为对抗崩坏的游侠,守护世界不是我的使命,你,白羽,还有一个新的伙伴陪着我离开,再也不会回来,你愿意跟我一起走么。”
“我愿...”
“........”
她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,有些楞楞的注视着我的眼睛,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,惊恐的情绪一瞬间蔓延开来,她的身体开始发抖,开始不知所措。
我能理解她的心情,她只是个从未离开家的小女孩,对家的留恋是必然的,这里还有她的大姐...还有她所庇护的一切。
“舰长,舰长能不能不走?”
我没有回应她,在得到确信的答案后就会离开,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来这儿,我最满意的成果..美丽的八重村,可她却用力的扑进了我的怀里攥紧了我的衣服。
“舰长舰长!和大家在一起的时候才是最幸福的,如果你不这么想,那就是你还没有遇见更糟的!舰长你...”
她没能继续说下去,我弯腰将额头与她抵在一起,长长的睫毛有种触碰到我的幻觉,多么漂亮的眼睛啊,又天真又善良的小狐狸,如果她不是律者的话。
“绯玉丸,我要对你说的事...我接纳你并不是因为你的价值,你承受过的痛苦与不公,最终会以另一种奇妙方式补偿给你,在神州...这叫因果。”
她的呼吸在与我接触的时候是静止的,直到我的身体消散而去仍是如此。
“三天,第三个月亮升起之际,我会记得与你告别。”
———————
我在樱花树下醒来,左腿有种血液不畅的麻木感,低下头就看到了这个侧身睡得安稳的家伙,纯白色的长发散落一地,竟然将我当成了枕头。
“喂,起来。”
“.......”
一点防备都没有,我拎起她的手掌捏了捏才懒洋洋的翻了个身,打了个甜甜的呵欠后揉着眼睛瞄我。
“好像很失望...因为我心里莫名的很失望,所以说到底发生了什么?”
“没什么,已经是下午了,回房间吧。”
没有回答她,我将她的身体扶正摘下粘附的花瓣,但沉默显然满足不了好奇心,她开始左推右挡不让我触碰并认为这是个有趣的游戏,直到被我起身拦腰抱了起来。
“.......”
我回到了房间,我甚至忘了回到房间的目的,我是要收拾物品...可我环顾了四周,空空荡荡的屋子甚至没能挂一张照片。
因为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使我应接不暇,我这才意识到和她们在一起只有短短几个月的时间...我险些以为一起生活数年之久。
“陪布洛妮娅去吼姆乐园,陪芽衣逛街,跟着琪亚娜吃遍商铺...”
这些事情答应她们很久了,一次都没能兑现,直到今天才突然想起来,既然如此..就从明天开始计时吧,毕竟和她们在一起,也不总是痛苦。
“嗯?”
我下意识的抬头看去,在敞开的房门出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,德丽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的房间外,双手托着宽大的轩辕剑想要进入,可她却被宽大的剑身卡在了门外险些跌倒,小心的侧过身才将它带了进来。
“舰长,我...我是来还给你轩辕剑的。”
“嗯?那些支部退订单了?”
我有些疑惑的看着她,不明白发生了什么,可她的小脸上却突然焦急了起来,惊慌的向我辩解。
“当,当然不是...是因为,因为...”
“德丽莎,我向你保证这是在九幽得到的真正的轩辕剑。”
“哎呀!都说了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啊!”
她将剑放在了地面急忙跨出了门,可转瞬间又折了回来,怀里多出了一个超大号的玻璃罐,我看清了上面精致的丝带和包装,是精装的糖果礼盒,里面有五颜六色的糖,以及巧克力豆。
“向自己的学员伸手要东西怎么可能说得过去嘛,传出去多丢脸,我已经在检讨啦。”
“.......”
“因为我并没有直接参与作战,这次的水晶补偿全部都会归舰长所有。”
“.......”
“舰长不用太在意神之键,指不定有什么坏处,你看天火圣裁。”
“.......”
“舰长尝尝这个白巧克力,有苦瓜的味道,超级好吃。”
她举着玻璃罐向我推了推,但我并没有伸手去接,可她却得寸进尺似的向我怀里塞。
“舰长尝尝嘛,舰长...舰...”
一场彩色的雨从房间里转瞬即逝,玻璃罐被我狠狠地打翻在了墙壁,各种各样的糖果铺遍了地板,罐子弹起下落,清脆的叮当声就是怒火的开端。
我甚至忽略了德丽莎所拥有的实力,攥紧了她的衣服将她拎起来凑到了自己身旁。
四千水晶加上一罐巧克力豆和两本漫画书,等于一把激活状态的神之键。
“你的s级女武神名号是买来,德丽莎。”
“舰长你不要生气,我真的没有办法...我...”
她的身体被扔了出去,撞坏了房间里唯一的桌子,堂堂s级女武神能被一群老鼠样的东西逼上绝路,不争的软弱还是见钱眼开的贪婪...我不知道。
“德丽莎,我不会要你一分钱的补偿,我只想要一张退学通知书的签字,只要你动动手腕就省去了一笔巨额的财富,这不是很完美么?”
用我一人的损失抚平了整个纷争,怎么想都划算,可是...她真的连保护自己学员的能力都没有么?
“我只是个筹码,现在我没有价值了。”
可她似乎惊慌了起来,挣扎着站起了身向我扑来。
“不是的!舰长!我没想到你会生那么大的气,我以为你真的答应了将神之键送给我,轩辕剑我不要了,舰长也不要急着离开,我...”
多么合理的解释,将属于我的神之键拱手让人,一句没想到就轻松带过,那些漂亮的巧克力滚落在了我的身旁,我抬起脚将它们碾碎。
她还想再说些什么,但突然止住了,因为那两本漫画书已经被我捏在了手里,我注视着那双无辜的蓝色眼睛,即便在这种时候都无法去憎恨她。
“舰长,你听我解释...其实...”
“什么都不要解释了,德丽莎。”
我曾经对她所有的印象都是虚构的,只有眼前的她才最为真实,她的确是很好的女孩,但那份美好...没有半分属于我。
“我其实根本就不恨你,德丽莎。”
我的身体颤抖着,但我情绪却悄然平复,她呆呆的站在我的身前像个犯错的小孩子,我用了剩下的所有力气将我的真心赠送给她。
“我只是后悔遇见了你。”
“.......”
漫画被撕成两份,四份...无数份,最后扬起散落,又是一场美丽的雪,可她像是没有看见似的,默默的蹲下身开始捡拾散落的糖果。
“对不起舰长。”
她的手很小,一次只能抓很少的几颗,一边捡拾一边道歉。
“对不起。”
糖果抓起十个,又掉了在地上两个,它们落在地上发出了嘲讽般的脆响。
“对不起。”
不知道从第几次后,落在地上的就不止是糖果。
“我不是国王,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学园长,我有上级..”
她放下糖果罐站了起来,手掌死死的攥紧,很坚强的将泪水忍在了眼眶中,她捡了一个多小时,捡一次一声对不起,我也站着看了一个多小时。
“我会给你安排一次A级任务并为你营造死亡的证明,你就趁着那个机会离开天命吧,带上轩辕剑。”
她哽着声音批准了我的请求,但很快她强装出来的微笑彻底告破,她跌坐在地上抽动双肩,无声的哭泣着,最终从零碎的呼唤中拼凑出了她今天唯一的解释。
“舰长,我真的已经尽力啦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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